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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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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雲昭昏迷了大半日都沒醒,曹宗渭自然也留在忠信伯府主持大局。

管事請回來的兩個大夫,診治完病人,說程懷仁只是皮肉傷,休養幾天就好,而賀雲昭是操勞過度,精氣受損,身體不濟,須得長期慢慢調養才行。

曹宗渭命管事送走大夫之後,有點想捏死程懷仁。賀雲昭才嫁進來多久,就氣倒病倒,可見她是真的為了伯府著想。

不光曹宗渭這麽想,忠信伯府上上下下都這麽說,還說新夫人教訓少爺教訓得對。

天空蒙上霧蒙蒙的一層灰色,黑白各占一半,劃出明顯的分界線。晚風輕撫面龐,院中樹木搖曳,曹宗渭背著手站在修齊院東梢間門口,鷹一樣的目光捕捉著朦朧天空中的雨滴。

過了會兒,天上開始落雨,急促的雨珠子砸在地上,青磚灰墻瞬間打濕大片。

萬嬤嬤派去看守迎春居的吳媽媽急急忙忙冒雨跑進修齊院稟道:“嬤嬤,姨娘鬧得厲害,哭死哭活說要去前院看少爺,奴婢們攔得狠了,她就撞墻。”

萬嬤嬤怒氣陡升,夫人好不容易立下的規矩,這會子人都病倒了,還容姨娘胡鬧?

不過萬嬤嬤到底是個奴才,不方便下決定,便看向了武定侯。

曹宗渭斂眸盯著遠方,透過層層疊疊的屋檐看著迎春居那邊,道:“伯爺若清醒著,必不願看到家宅不寧,眼下夫人還病著,下人們自該謹遵主子命令,看守好姨娘,何須再來多問。”

又不越矩下命令,還解決了事情,萬嬤嬤感激地看了曹宗渭一眼。

吳媽媽頭如搗蒜,道:“侯爺說的是,說的是,奴婢這就回去看緊了姨娘。”

待吳媽媽走後,曹宗渭對萬嬤嬤道:“萬嬤嬤,我欲去一趟壽寧院,勞煩你借把傘來。”

一聽到曹宗渭要去壽寧院,萬嬤嬤眼皮子一跳,半晌才反應過來,趕緊命人拿了油紙傘來。

把傘遞給曹宗渭的時候,萬嬤嬤垂著眼瞼道:“勞侯爺費心了。”

曹宗渭接過傘柄,撐開道:“久未相見,總該去拜訪一次,正好遇著雨天,想必老夫人也無心念經,讓我討杯茶的功夫總還是有的。”

萬嬤嬤目送曹宗渭離去,抿了抿唇,不安地搓著手,老夫人應該會願意見武定侯,也願意聽他說話的吧,當年那件事……真的太傷老夫人的心,也太傷忠信伯府的母子情分了。

曹宗渭去了壽寧院,待下人稟了過後,開了院門告訴他說謝氏不見人。

曹宗渭面無表情看著對方,不等壽寧院的下人把門關了,一掌抵在門上,硬生生把門推開,闖了進去。

老夫人還在小佛堂裏念經,曹宗渭進去之後她再未趕人,揮退從前門追上來的一臉焦急的下人,起身上了三炷香才從佛堂出來,到了明堂。

謝氏是皇帝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,曹宗渭雖為一品侯爺,但敬老夫人為長輩,自覺坐在下首。

老夫人穿著絳紅暗紋褙子,頭戴抹額,精神矍鑠,步伐穩健地走到上首入座,她抿口茶水淡淡道:“侯爺怎麽想起來我這淒涼地。”

曹宗渭忽略老夫人言語中夾雜的尖銳的刺,略微垂首道:“是老夫人閉門不出,否則晚輩每次來,都該來拜見的。”

“行了,老身年紀大,禁不住熱鬧。無事不登三寶殿,今日來了有事就說,往後無事就不要來了。”

這話說的幹脆果斷,曹宗渭連客套都省了,他握著茶杯頓了頓,還是道:“今日府裏弄出這麽大的動靜,您難道不知道?”

“又與我何幹。”謝氏索性閉上眼,撥弄手腕上指頭大的檀木佛珠,企圖把自己和忠信伯府徹底分離開。

曹宗渭眉頭皺起,他沒想到老太太的脾氣還真夠倔,都這麽長時間了還未消氣,怎麽說忠信伯府也是她丈夫兒子辛辛苦苦打下來的,她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伯府式微,半點也不惋惜心疼?

微微吐了口氣,曹宗渭道:“老夫人,您也朝前看看,以往……”

謝氏渾濁的眼睛猛然睜開,齜著一排整齊的牙齒道:“住口!何雲昭把程家弄成什麽樣我不管,或好或壞都是程家後代自己的造化。你走吧!快走!”

曹宗渭側頭看見老夫人使勁捏著佛珠的手指頭血色全無,還有一肚子話都咽了下去。隔閡太深,只怕謝氏要把怨念帶到棺材裏去了。

起身告辭,曹宗渭傘也忘了打,就從壽寧院淋著雨走回了修齊院。

萬嬤嬤差人給武定侯拿幹凈的手巾擦臉和頭發,看著曹宗渭的臉色,就知道老夫人那邊是不可能會插手幫忙了。

曹宗渭坐在程志達住的梢間裏,看著目光癡呆無神的兄弟,回憶起他們一起上戰場的時光,想起仁兄毅然決然地陪他一起深入敵營營救父親的時刻,他的眉心揪在一處。

嘆了口氣,曹宗渭喝了口萬嬤嬤送來的姜茶,暗道:“好在誤打誤撞娶了何雲昭這麽個夫人,不然忠信伯府真的沒救了。”

喝完姜茶,曹宗渭囑咐萬嬤嬤道:“老夫人不肯插手,眼下只有等新夫人調理好身子再打理程家,你們仔細照看著就是,我畢竟是外人,久留不便,就先告辭了。”

萬嬤嬤千恩萬謝地送走了曹宗渭,轉頭回了修齊院就去看賀雲昭了。

賀雲昭迷迷糊糊躺在床上,頭疼欲裂,腦子裏湧入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片段,前世小產被火燒死的痛苦如潮水湧來,折磨得她汗流浹背,蹬著錦被怎麽也醒不過來。

夢裏,賀雲昭仿佛看見和婆母一起死後的事,她的魂魄離開了身體,何雲昭的魂魄消散了一些,還有一些死死地護著她的身體,隨她一起飄遠了……

萬嬤嬤親自熬著夜伺候賀雲昭,給主子擦汗餵藥,次日天不亮的時候,她將將要趴在床邊睡著,賀雲昭就醒了。

賀雲昭是嚇醒的,一雙眼睛瞪得老大,驚恐地看著頭頂的桃紅織錦帳子,漸漸才平靜下來,喘著粗氣轉頭看了萬嬤嬤一眼。

萬嬤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,拿著帕子給賀雲昭擦臉道:“夫人,是不是被惡夢魘著了?您現在怎麽樣?還有哪裏不舒坦?”

賀雲昭有氣無力的搖搖頭,她以為又回到痛苦的過去才嚇到了,原來那只是夢,她還有機會報仇!

萬嬤嬤讓人吩咐廚房做了碗粳米粥,餵了賀雲昭吃完了整碗。

喝完粥,賀雲昭四肢百骸都松動了,她看著萬嬤嬤布著紅血絲的眼睛,催她快去休息,只留文蘭文蓮伺候就好。

萬嬤嬤走後,賀雲昭靠在架子床上想起了昨日發生的事情,她記得自己狠狠地打了程懷仁九鞭子。

那九鞭,賀雲昭只覺十分解氣!

但她不光要程懷仁受皮肉之苦,她要讓他嘗嘗費盡心力得到最想要的東西,卻一夜之間失去一切的痛苦!她要讓他一無所有,受千萬人唾棄!她還要讓沈玉憐愛而不得,此生此世低賤到塵埃裏!

天光大亮的時候,賀雲昭又吃了好些東西,渾身有力氣了才起床梳洗整齊,在議事廳裏聽丫鬟和管事匯報昨日餘下的事情。

甄管事把新整理的冊子一一放在賀雲昭面前,恭恭敬敬地告訴她,哪些是損壞的記錄冊子,哪些是去向不明的冊子。

賀雲昭略翻了幾頁,合上冊子道:“迎春居和秋水苑的都清點完了?”

甄管事忙點頭道:“完了完了。只要記錄在冊的,小的都敢立字據按手印了。”

輕微頷首,賀雲昭再懶得去細查冊子,命甄業把冊子都擡回去,又讓文蘭去把迎春居的吳媽媽找來。

吳媽媽到了議事廳,仔仔細細地把昨兒迎春居的事說了一遍,沈蘭芝果然還是那般莽撞無腦,大喊大鬧吵著要出去,婆子丫鬟轄著她,弄到沒力氣了才乖乖回屋歇息。

迎春居這會子又鬧了起來,還是沈玉憐去勸著,沈蘭芝才消停了。

賀雲昭並不認為沈玉憐是去息事寧人的,這兩人肯定又憋著什麽壞心思,好對付自己。

事實上沈玉憐也確實是去“安撫”沈蘭芝的。

沈蘭芝心疼兒子,夜裏淺淺眠了幾個時辰,天不亮就醒來鬧騰,蓬頭垢面像個潑婦。

硬生生嚎叫到嗓子失聲,終於熬到沈玉憐來了。

沈玉憐來了就掉眼淚,告訴沈蘭芝說:“表哥身上的皮肉都爛了,我一個姑娘家進去不方便,遠遠地隔著看了一眼,他睡著時候眉頭都沒松開,可見是真疼了!夫人好狠的心!”

沈蘭芝心如刀絞,把賀雲昭罵了一遍,正要發作去撞墻引得外面人註意,沈玉憐勸道:“姑姑莫要沖動!你這樣豈不是合了夫人的意,傷了表哥的心!”

被沈玉憐勸了好一會兒,沈蘭芝才從暴怒中冷靜下來,哆嗦著喝了茶,和侄女兩個把事情梳理一遍,想了應對之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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